星期日, 三月 28, 2010

潘朵拉

漫天遍野的紫。从脚下的一寸地,到远得看不见的地方,都是一片宁静的紫。明媚的阳光,仿佛把那片紫海微烤过般,当一阵清风拂来,他感到脸上的毛孔因凉快而颤抖,令人愉悦的薰衣草香味,徐徐钻入他鼻孔,沿着食道,直通那两片因长期吸烟而黑压压的肺部。

他使劲再吸了一口气。倘若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,烟都能戒掉了。或许,连那备受污染的肺部,也能奇迹般地被净化了呢。他嘿嘿地笑着。眯上双眼,放空。他幻想和这片紫海融为一体,那种感觉,轻飘飘地。他突然明白为何在那些老套文艺戏码里,女主角总在海滩上或花海中双手过顶的拿着丝巾,边奔跑边让丝巾在头后飞扬。因为现在的他,也很想那么做呢。

“既然想做,为什么不做呢?”微弱却令人兴奋的念头萌芽了,以光速般的时速,在他脑海里长成一棵茂盛的树。树皮是深紫色的,分叉成千上万的淡紫树枝上,开满了鲜红欲滴的丰唇,都在诱人地微张:“想做就做…想做就做…”。

他感到肾上腺激素分泌着,心跳越来越快…他决定从平日的框框跳出。举起双手,他迈开脚步,啊……“王!王!他妈的在发什么呆!”后脑勺被一个媲美猪八戒的肥掌猛扫了一把,老王立刻坐正,正襟危坐地对着电脑,一手敲键盘一手按滑鼠。“干你娘的公司花钱请你来发呆啊,再这样就等豉椒炒鱿鱼吧!”肥佬林说毕还要吐口痰在地上,显示他的鄙夷。

老王深深地吸口气,这次直通肺部的,自然是办公室里的乌烟瘴气— 再把气从鼻孔叹出来。老王其实不很老,四十出头。但是这把年龄不可能叫小王了,又没“中王”这回事。同事倒没叫他老王,就只“王、王”这么叫。起初听来觉得像平民大臣在尊称他,日子久了,反而觉得像狗般被使来唤去。“汪、汪。”

郁闷得紧哪。

老王望着案头的日历,上面印着精美的风景,三月的风景,是薰衣草园。被交叉掉的日子,与还未被交叉的一样多。距离发人工的日子,还远得很。老王又叹了一口气。无聊地翻着日历。四月的风景,是秋天的山野,被各种颜色的叶子点缀得像油画那样鲜艳夺目。由黄的、红的、橙的、褐的、 当然还有青的。踩着一地的金黄落叶,他顿觉得自己像韩剧里的花美男。

“再这样下去,他很快耗尽元神的。”躲在一边的白垡悄声说。身边的孟鈤应道:“这样不是更好吗。我们捡完那些东西去交差就行了。”白垡扁扁嘴: “那就要找新目标了。”“你还真傻,在这里干了那么久活还不懂吗?随便在街上扔个石头,打中的都可以是目标。闭着眼睛,唐伯虎点秋香般乱乱点,都可以找得到符合资合的目标。”说毕,孟鈤打了个哈欠。

“看,掉出来了!”白垡指着地上闪闪发亮的物体,随即捡了起来,放在他随身携带的小布囊里。那边厢,老王的样子又憔悴了几分。双眼益发无神。白垡秤了秤沉甸甸的布囊,嚷嚷:“满了!姐姐们一定很开心,这里的分量,能做好多珠宝呢!”“是啊…她们呀,挑剔到半死。总说什么‘希望坠落的结晶最漂亮’,硬是要我们来收集。”

孟鈤伸了伸懒腰,继续:“不过这里的人可真笨。总把发白日梦当成希望。潘朵拉姐姐的七儿子长得很像白日梦吗?”“那我可不知道。”白垡习惯性地耸肩:“它们腐蚀性强嘛,又容易上瘾。反正白日梦到处都有,我只管有它们在的地方就有坠落的希望。”“也对,呵呵……”……(完)

星期六, 三月 27, 2010

大眼睛 篇(六)完

一天,宏突然向凌说:“你今晚过来吧。”自从上次的拜访之后,凌就没再去宏家了。凌嗫嚅:“不是不可以,但是……我今天来那个…”说着说着,她羞红了脸。“傻瓜,有什么好害羞的。不打紧,你在我家,如果觉得肚子疼的话,我可以替你按摩啊。”他轻敲她的脑袋瓜,加上一句:“傻 傻的你。”她仰起脸,笑了。露出一排可爱的贝齿。

她确实不大舒服。而宏替她按摩了好一会儿后,她就昏昏沉沉地,睡着在宏那温暖柔软的大床上了。 半夜,她突然觉得很口渴。喉头隐隐发干,她咽了很多口水,却骗不到她自己干燥的喉咙。于是,睡眼惺忪地,她到了厨房,想倒杯水喝。

厨房的灯亮着。她探头,看到那熟悉的背影,在炉前不知在做什么。她才想起,刚才她起身时,他好像不在她身边。她踮着脚一步一步朝他走去,想突然间从他背后环抱他,吓他一跳。当她越来越靠近他时,她嗅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味道。香醇的鸡汤。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。她心里突然有不祥的预感。虽然还不确定发生什么事,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悄悄地回房。

她摒着呼吸,一步一步地倒退。

可是,就像任何一套老掉牙的港剧情节那样,在退回出厨房的路上,她不小心把桌上的汤匙弄跌了。“哐啷~”平日微不足道的声响,在深夜里显得特别响亮。她的心,开始狂跳。“扑通~扑通~”时速高达一百二十公里了。

他转过身,满手鲜血的:“你怎么来了?”双目布满血丝。

她脑海闪过无数的可能性:他是冷血杀人凶手。他需要处女的经血,所以用她卫生巾来煲汤。他需要她的眼睛来做佐料,所以骗自己在他家过夜。……原因?一定是要医治他母亲的眼疾!所以他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藏书!

天啊~怎么会交上一个衣冠禽兽的男友不对,是变态才对……他一步一步地靠近,她双手掩脸,心里呐喊“救命!不要杀我!不要剐我 眼珠子出来!”,全身颤抖得像那一颗颗被爆起来的爆米花。

“凌,你很冷吗?”他声音在耳边响起。她只顾着瑟瑟发抖。四肢发软的她,发现自己连喊的力量都没有。他叹了一口气:“半夜三更的怎么摸到厨房呢。什么都给你看到了。”他扬了扬沾满鲜血的手:“就是我妈一定要喝这种汤嘛。”

一股酸味从胃里循着食道涌出她想吐。脚步踉跄地走到洗碗盆那儿,她看到了那只被膛得七零八落的鸡。“就是她一定要喝,但是又要这种难找的土鸡啊。白天她在我又不能煮,她不喜欢看这些的。说看了会吐,连嗅到都不行。但是我技术又不好……”(完)

星期三, 三月 24, 2010

大眼睛 篇(五)

凌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,甚至凌驾于刚才所有的不愉快及不适感。“我要试一试!你煲的汤也,我当然要喝!”她向宏撒娇。“快去舀一碗汤给凌小姐啊。”宏母催道。末了,加上一句:“不要舀汤料上来,喝汤就好。”宏叹了一口气,从紫砂煲里把汤舀进一个小巧的白瓷碗内,和汤匙一并把 汤端到凌面前。

黄澄澄的汤表面浮着一圈圈的油点,几颗深红的枸杞点缀其中,里头还有几块橙色的汤料,她用汤匙搅了搅,是萝卜。清澈的汤还微冒白烟,看起来很像凌家里常煲的鸡汤。凌轻啜一口,是鸡汤没错,但是浓烈的鸡汤味也掩盖不住一阵极其难喝的腥味。那是一股鲜血的腥味。她忍不住轻皱柳眉。

宏当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。他苦笑:“我都说了,不好喝。夜了,我送你回家吧。”这次,凌只默然点头。回程上,两人让沉默,笼罩。到了凌家门,她忍不住了:“你妈”宏打断:“我妈在我念大学时视力开始退化原因是啥,看偏了中西医都找不出。她她很注重自己外表的,这样的事情,对她来说很难受……”停顿了一下,他声音有点颤抖地继续:“我爸那没良心的混球,悄悄收拾细软抛弃了我们两母子…从此后,我妈,她性情就变得有点古怪了……”“对不起……别说了。从此 之后,我会好好对待伯母的……”看到有点哽咽的宏,凌的心被彻底溶化了。两人拥抱,让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往后的日子,宏和凌仍然过得很惬意。那一晚的突兀,如同不曾发生过。只是,他比以前更细心了。 知道她月事期间会经痛,他总会买巧克力给她吃,或用他温厚的大手,轻轻摩挲她的腹部。有时她工作心烦了,会收到一大片放在饼干罐里的发胶泡,附上的字条写着:“当你pek chek的时候,就一颗颗地把它们挤破,把不开心都挤掉!”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笑脸。她也比以往贴心,不会唠唠叨叨的,会在适时的时候,送上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,及一杯咖啡或 是热乎乎的鸡汤,温暖了他的肚子,他的心。(待续)

星期一, 三月 22, 2010

大眼睛 篇(四)

凌依言坐下,妇人瞧着她,突然把整张脸凑到凌的脸前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了。凌被吓得不知所措,全身神经立刻紧绷起来, 她身体僵硬地维持适才的姿势,同时眼珠子转向宏,发出求救的讯号。宏站在原地,嘴巴微张,有点讶异的样子。看来他也没想到他老娘会有这一着。他用手指指他 母亲,然后指向自己眼睛,再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母亲眼睛不好。凌会意,只好维持不动,大气都不敢透。

宏母就这么靠近地,眯着眼睛细细端详凌。可是,凌实在是抵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,她闭上 了眼睛。奇怪的是,宏也立刻把脸 收回,继续若无其事地喝汤。喝了几口汤,宏妈抬头看看凌,再低头看着碗,喃喃说:“这位小姐的眼睛好美,好美……”凌忙陪笑:“谢谢伯母夸奖,您的眼睛也 很大很漂亮啊。”

一片寂静。凌尴尬得很,恨不得插翅飞出这间家,最低限度,这间厨房。这时,宏冷不防问了一句:“凌小姐还是处女吗?”“妈!”宏有点气 急败坏:“够了!”凌在短短一夜内一而再,再而三地经历那么多突击心脏的时刻,现在反而冷静起来。她以平稳的口吻道:“宏是我第一个男朋友。”“噢。”宏扬了扬眉:“是这样的啊。”

凌虽然报以微笑,但是她压抑不住打从心里不断涌现的厌恶感,还有一丝丝令人不安的诡异感,以致 她笑容很僵硬。不过其实不打紧,宏不是说过,宏眼睛不大好吗。可是显然地宏也不能再忍受这个僵局了,他对凌说:“走,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“等一下。让凌小姐喝碗汤再走啊。你这个中午煲了一整天的,也不让她尝尝?”宏回道。“是你熬的汤?”凌觉得很奇怪,她对整个情况益发混 淆了。她还以为是宏趁宏出外时, 来熬汤给他喝。还是,宏与他母亲同住?这他可从没提过。“呃,确实是我煲的汤没错。但是我厨艺不大好,下次我煲了再拿给你喝,好吗?”宏好像不大情愿让她 喝这煲汤。(待续)

星期日, 三月 21, 2010

大眼睛 篇(三)

进了他家门,只见宽敞的客厅窗明几净,偏厅有个橡木制的书架,高到顶到了天花板,上面满满的都是书。向来是爱书人的她不禁 趋前一步,细细研究他的藏书。“哇那么多百科全书,《宇宙奇观》、《人体百科全书》、《人体奥妙》……,该不是道具书吧?”她倜侃他。“哦?”他不明白。 她说:“就是那些照相馆里,只有外壳,里面空空如也的道具书啊。”

“哦……”他笑了,眼睛弯弯地像新月。“I see。”她朝他挟挾眼,继续探索书架上的书:“咦,还有《世界各地药方偏门》、《灵魂之窗》、《教你D.I.Y》、《阿妈靓汤》,你的藏书很杂哦,一定是乱乱买的!”他呵呵地笑:“是吗?”“当然是!”她嘟了嘟微翘的嘴巴,看起来 可爱极了。

他看得呆了,又说了句:“I see。” 末了,补上一个字。“you。”伸出他温厚的手掌握着她的小脸,柔声道:“I see you。”此刻,她脸涨得通红,粉红扑扑的双颊看来就象成熟的苹果一样,让人忍不住很想咬一口。他薄 薄的嘴唇凑了上去,她闭上了双眼……

“宏,你回来了吗?” 蓦地厨房处传来一把声音,把两人吓了一跳。“啊,妈。我把女朋友给带回来了。”宏扬声道。他牵着她的手到了厨房,她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坐在一张与黑色钢化玻 璃餐桌配成套的时尚餐椅上,正从一个白瓷碗中一汤匙一汤匙地把冒着热烟的汤送入口里。厨房里头尚开着文火的炉子上有个紫砂煲,汤应该就是从里头舀出来的吧。

“妈,这是凌。”“伯母您好。”那妇人放下手中汤匙,缓缓抬起头来,凌发现她看起来很保养得宜,皮肤还是细细的,有着一对深褐色的大眼睛,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。只是,她的一对眸子黯然失色,毫无神气,与那风韵犹存的五官格格不入。“来啊,凌,坐来伯母旁边。”妇人向凌招了招手。(待续)

星期四, 三月 18, 2010

大眼睛 篇(二)

“我的美人,有什么烦心的事让你叹气呢?”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磁性声音。又是无聊透顶的人她本能地瞪过去……是他!看到她眼眸射出的杀气,他好像有点吓傻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,我是说我要买西瓜,呃,watermelon……”

其实她在认出他的那一霎那,就已经后悔她为何会瞪过去了。还板着一张脸的她,既懊恼,又着急。 可是在听见他那很冷的借口后,她忍不住地噗嗤一笑,红晕熏染了两颊。他也笑了,露出若编贝般的白齿:“你笑起来更漂亮。”

语毕,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是XX公司的营业代表,陈先生。我今天来是希望贵店能够订 购……”什么?原来他是来推销的?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,她的笑容凝结了。岂知,他竟装个鬼脸:“开玩笑的啦~

她简直是啼笑皆非,不禁捶了他一下:“什么嘛,你……”他笑笑:“因为上次被你狠狠地骂了一顿 啊……”就这样,两人之间的隔膜很快地烟消云散。没多久后,他俩开始约会,感情亦迅速升温。

当两人坐在餐厅谈情时,他最喜欢轻握她的小手,听着她叙说生活上细碎的事物,看着她的眼睛。就 像要透过她的眼眸,看透她内心的一切。起初的她很不习惯他这么凝视她,毕竟,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注视过。久而久之,她开始享受这种感觉。如公主般被捧在手心 的感觉。被重视的感觉。就像今晚,他为她而唱的这首歌一样。“今晚到我家去,好吗?”他在她耳畔柔声问道。咬了咬唇,她轻轻地颔首。(待续)

星期三, 三月 17, 2010

大眼睛 篇(一)

 “我可以不知道,你的名和姓,我,不能不看见,你的大眼睛……”边拿着麦克风唱,他深情地凝望着她。而旁边的朋友们早就扯开喉咙继续唱了:“叭叭叭叭……叭啦扒扒……”。他另一只手握住了她,她绽开笑靥,好不陶醉。

 思绪,飘回他俩的首次邂逅。“小姐,你的眼睛好漂亮。”她蓦地抬头,迎上了一张俊俏的脸,似笑非笑。从小到大,除了父母,她鲜少被称赞过漂亮,更何况是出自一个帅哥的口!她很雀跃,却突然想起中学时被同学耍弄的情节:那群犹如明星般出众及骄傲的女生,竟然因为妒忌她的成绩,而叫个男生去玩弄她的感情。

 想到这里,她恼羞成怒,狠狠地对适才那帅哥说:“你也太无聊了,竟然用这种烂点子来玩弄人家! 如果不是来买东西的,那就请你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停住了。因为她看见那男生的眼神,是多么的诚恳;在她说了那番话后,他深邃的眼里竟然添了几分受伤。

 看到她呆了一呆,他道:“真不好意思……想必我太唐突了。”他笑了一笑,临出门时回头:“但是,我真的觉得你的眼睛,乌溜溜的,很好看。”这回,她真的呆了。

 晚上回家,她揽镜自照。看了整晚,她才发现,自己的眼睛还真的是很大,很黑。“我眼睛还真的是挺美的。”她自言自语,甜丝丝地笑了。突然想到白天自己赶了那男生出店面,她又有些不安,暗忖:“他会再来吗?”就这样,她翻来覆去地想了整晚,临天明才昏沉沉地睡着。

 隔日,她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班。每当听见有客人进店,她都充满希望地抬头,可惜每一次的答案都令人失望。过了一周,她已经不再怀有任何希望了。“都怪我自己,这么鲁莽地责骂他……”想到这里,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(待续)